ID526426367

【丹奂】怦然心动

背景电影:《怦然心动》

文by: @犬次郎 



0

斯人若彩虹,遇上方知有。

 

1

眼前是从纯白到嫣红的一溜花束,垂露玫瑰与新鲜雏菊味道混杂,男人手指无意识抚上其中一朵。他把玩花瓣,眉眼在午后阳光中低垂着,看不出明显情绪。

 

“诶,这个设计跟婚纱合适吗?”

耳边响起某个娇俏女声,姜义建怔愣回神,未婚妻正拿着一束洁白捧花询问自己意见。

 

女生从头到脚都被细细打理过。

她皮肤白皙、发丝光亮,脸蛋上闪烁着漂亮红晕,连拿捧花的手指尖都悉心涂抹,确实如同所有新娘那般,透露出一股甜蜜美感。

 

“嗯,很衬你,特别好看。”

姜义建匆匆扫了一眼花束,勾起唇角潦草一笑,余光却紧紧粘上身旁花店老板。未婚妻瞧出他不专心,也不很恼,只顾着和老板继续挑选下去。

 

金在奂和小时候已然大不一样。

男孩穿白衬衫与合身西裤,袖子挽起几圈,露出一截漂亮纤细的手腕,衬衫领口随意散着,只有条丝绒质地的红色细带,绕出一个精致的结。

他对自己与未婚妻笑着,挑选花束的手线条流畅。那抚摸娇嫩花茎的样子,让姜义建忽然喉头耸动些许。

 

“你结婚的时候,所有的花我来赞助啊。”

姜义建想起那天,这人对自己许下诺言。

金在奂表情无比真诚。男人试图在他眼神里寻找些许哀戚,却在一片清澈祝福中败下阵来。

 

姜义建十岁时,搬到了金在奂家对面。

从那天起,姜义建似乎就多了个小跟班。金在奂软软一团,像个小饺子似的一把粘上来,把认生的姜义建吓得踉跄几步。

身边每个人都在说金在奂喜欢姜义建这种话,但姜义建畏缩着,只是默默收下金在奂给的所有爱。金在奂得到的,不过是一片铁壁般的沉默。

 

一个人的热情是会削减的,即使单纯如金在奂,也不会蠢到一直对块木头发光发热。

不过就是几次误会,两个人逐渐疏远,恢复到了普通邻居关系。之后金在奂拜访姜家,找姜义建外公比找他的概率还要高。

 

原先始终对自己掏心掏肺的人,如果某天忽然冷淡下来,任谁也无法适应。

姜义建看着人群里和朋友笑闹的男孩,心里一抹怅然若失愈发浓郁。

他意识到自己态度的改变,但是再没勇气主动与男孩说话,任由二人如两叶小舟渐行渐远,却还是忍不住关心与男孩有关的一切消息。

 

直到前不久,姜义建听从家里安排,相亲认识了现在的未婚妻。

订婚宴上,金在奂盯着自己的眼睛笑眯眯送上祝福,姜义建才明白,自己心里的情绪到底有什么不一样了。

 

原先,金在奂喜欢姜义建,全世界都知道。

现在,姜义建喜欢金在奂,只会有他自己知道了。

但是,世界上怎么会有后悔药这种东西呢?

 

金在奂大学毕业后从事花艺设计工作,陆续开了好几家自己的店,现在小有积蓄,成了贵气逼人的清隽老板,和姜义建记忆中的软糯团子早就大相径庭。

而姜义建似乎从小到大,就一直听从着父母的安排,过着顺风顺水却没有水花的生活。

 

姜义建这些年,看着金在奂从懵懂少年时就一直勇往直前,心下阵阵无力感便更明显了。

 

从始至终,他根本就配不上金在奂。

 

“喂,怎么从下午开始你就心不在焉的,这不是你的婚礼吗,就我一个人操心怎么可以?”挑好花束回到车上,未婚妻一边系安全带,一边皱着眉吐槽不上心的男友。姜义建双手捏着方向盘,用力到关节微微泛白。

 

他沉默着启动,驾驶着小小汽车逡巡在偌大城市中,耳边除了各类噪声轰鸣,还夹杂了那男孩醇厚微妙的嗓音。天光逐渐黯淡下来,路灯亮起,光线拂过姜义建愈发忧郁的视线。

 

“没事吧,要不要停下来换我开。”

察觉到男人苍白脸色的未婚妻再度开口,却让姜义建更加头痛欲裂。

 

为什么自己不能勇敢去追逐想要的生活?

为什么当初自己那样迟钝懦弱,结果生生错失了想爱的人?

现在你心里根本忘不掉金在奂,又耽误别人和自己结婚,你根本给不了她真正的爱啊。

姜义建,你他妈算什么男人?

 

车终于熄火在女孩家楼下,小区里灯光很暗,车厢中两个人都等着对方率先开口打破沉默。世界终于安静了,男人耳边只有车窗外草丛中的幽幽蝉鸣。

 

“对不起···我真的不是很好的结婚对象。”

“我是胆小鬼,我也是满嘴谎话的骗子,明明没办法给你幸福,却草率地开始谈婚论嫁。”

姜义建听见自己悄声说着,身边的女孩早已浑身僵硬。

 

“对不起,”男人哽咽了,颤抖着快要被心中的歉疚淹没。

“我现在真的没有办法,和你结婚。”

 

2

因为冷气温度太低,男孩手臂上出了一层鸡皮疙瘩。姜义建睁开眼睛,发现自己还坐在车里,不过换到了副驾。

 

窗外是连绵不绝的香樟树,却不是熟知的Y市街景,建筑物比起他每日所见到的,仿佛生生矮下去一大截。

 

“小鹅别睡了,到了新家要帮爸爸妈妈搬行李哦。”

妈妈在后排对着小镜子补妆,唤着儿子小名。姜义建在副驾驶扭头一看,发现妈妈和姐姐也仿佛是年轻了十岁般,忽然面目陌生起来。

 

姜义建记得自己和未婚妻说了分手之后,失魂落魄地开车离去,结果路上飘起了雨。上路前他发消息给金在奂,让男孩在街区的咖啡厅等他。

姜义建终于下定决心,自己某些早该说出口的话,今天必须得一五一十告诉金在奂。

 

夏天夜晚雨势很大,迎面而来的车又打了远光灯,姜义建避无可避。一阵激烈的撞击感后,肋骨和右腿的疼痛几乎让他窒息,只在迷迷糊糊中听见警笛声。失去意识后醒来,他便看到这幅十五年前的Y市光景。

 

十五年前,姜义建十岁。他们一家从S街区搬走,小汽车后跟着一辆巨大的搬家公司卡车,即将要在M街区的一栋双层小楼安顿下来。

 

掐了一把自己,确信没在做梦的姜义建忽然意识到,如果自己真回到了十五年前的夏天,那么他马上,就会在新家门口碰见一只软绵绵、奶乎乎的金在奂了!

 

想到这儿,姜义建立刻接受了自己“重生”的狗血桥段,并为接下来的重逢心生雀跃。上天让他回到了初遇当天,肯定是有充分的理由,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,自己和金在奂能够重新书写一切故事?

 

姜义建把遮光板折下来,对着镜子观察自己。小时候的他还有点婴儿肥,肩膀也是窄窄的,真是搞不懂金在奂怎么就对自己怦然心动了呢?

男孩赶紧臭屁地捯饬起一头乱毛,并成功招来后排姐姐的白眼与嘲笑。

 

停车,姜义建忐忑许久,终于在父母催促下钻出车厢,跟着爸爸爬到大卡车上搬行李。男孩看似手上动作不停,实际一直警醒身后动静,好几次把行李磕碰了,惹来爸爸几个爆栗。

 

“你们要我帮忙吗?”稚嫩甜脆的小声音在背后响起,

“我叫金在奂,就住在你们对面。”

 

姜义建惊喜回头,果然发现一只白嫩小奂站在那儿傻笑,赶紧撂下汗流浃背的老爸,牵起金在奂小手就爬下卡车。金在奂没想到这位新邻居比自己还要热情,瞬间懵了,拉扯间两人来到姜家大门口。

 

“你好啊小家伙,看来你已经认识我的儿子了哦。”姜妈妈笑了,为自己儿子迅速交到朋友而开心。这傻小子终于不害羞认生了。

 

金在奂小小一只,虽然是同岁,个头却只到自己下巴。

他脑袋毛茸茸,脸蛋又是肉乎乎,端的是唇红齿白、软糯可爱,让姜义建这个正太身、大叔心的小伙子,只想赶紧揉到怀里亲亲抱抱举高高。而事实上他也这么干了,硬是仗着自己力气大,把懵了的小团子亲了一脸口水。

 

“那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哦···”

金在奂用袖子擦掉脸上的水渍,对姜义建笑的一脸纯良。

 

姜义建盯着幼齿版金在奂,越看越觉得自己当初脑子有问题。

两个人初次见面时,姜义建被对方的热情吓到,一下子窜到妈妈身后去了。金在奂眨着双下垂眼,瘪着嘴巴看上去特别可怜。

 

后来在学校遇见,金在奂飞过来抱住自己,姜义建也是一脸嫌弃地推开。倒也不是真的厌恶金在奂,而是姜义建脸皮薄,听见身边一堆陌生同学起哄,就觉得如坐针毡,只想着赶紧推开他走人,也不知道因为这个举动伤了多少次金在奂的心。

 

现在想想,金在奂这么奶乎乎一团,天天围着自己打转儿,又乖乖给抱,怎么当时就不知道珍惜,非得把人家那点好感霍霍没了才追悔莫及,真的是太活该了。

 

姜义建小手捏成拳头,不知道暗自下了什么决心。

 

3

“这鸡蛋会不会有什么问题,金家的院子,啧,那杂草都快盖住窗户了。”

餐叉划拉着盘里的鸡蛋,又想起对面那个不体面的院落,姜爸爸撇嘴皱眉,越说越没胃口。刚刚还是叮当作响的餐桌,仿佛瞬间冷滞般,一时竟无人接下话头。

 

“我小时候常吃农场的新鲜土鸡蛋,非常好吃。”外公并不理会女婿的酸溜溜,切开微颤的蛋黄,一口一口吃得很香。

 

金在奂前些日子在学校科技展上得了头奖。

他和父母自制了一个孵化箱,放了些鸡蛋进去。本来没想着出风头,结果几只小鸡当天叽叽咕咕地钻出蛋壳,他的“小鸡孵化观察日记”展示被家长老师围的水泄不通。

 

金在奂害羞得要命,顿时耳朵和脸蛋通红,只想赶紧回家给小鸡仔们搭个小窝。

 

金妈妈对照顾小鸡不感兴趣,但金在奂说自己会全权负责。听见他再三保证后,她才放心让儿子继续养鸡了。

 

没过几个月,小鸡仔就摇身一变,成了几只油光水滑的黑亮芦花鸡。

某天,金在奂发现平时最皮的鸡仔窝在鸡舍里不动了。他以为生病了,赶紧抱起来检查,结果在人家屁股底下发现几个圆溜溜的蛋。

自家消耗鸡蛋的速度也就那样,鸡蛋生产速度却越来越快。在隔壁的智圣妈妈和佑镇妈妈买走好几打之后,金在奂想着要不要给对门姜家送点儿。

 

虽然,自诩小区第一好客的金在奂对姜义建的直线球热情有些无所适从。

不过小孩才不会想太多,看到新朋友对自己这么好,金在奂当然是傻乎乎地对人家更好。

 

自从金在奂开始给自家送鸡蛋,姜义建心中就警铃大作。

 

前世金在奂也是天天来送鸡蛋,但自己家除了外公,都对这鸡蛋心存微词,心惊胆战吃了好几天后,爸妈让姜义建去对门退回。姜义建怕了金在奂对自己的执着,根本不敢和他多说一句话,更别说是这种冷冰冰的拒绝了。踌躇几天,他还是只敢每天算好金在奂出门时间,然后准时开门接过鸡蛋,等到金在奂离开之后,再开后门丢进垃圾桶。

 

结果有一天,姜义建没想到金在奂离开时碰见外公耽搁了一下,结果抱着那些鸡蛋丢垃圾桶时,一下子被捉了个现行。金在奂明白过来,脸颊气得鼓鼓,一把夺过鸡蛋就走,任凭男孩在身后怎么解释也不理他。也就是从那天起,姜义建发现,原来那个整天缠着自己的饺子不见了,才悔不当初地逐渐醒悟过来。

 

“还是不吃了吧,那院子太脏了,万一有什么病菌该怎么办···”姜妈妈也蹙起眉头,虽然盘里的鸡蛋色泽鲜亮,但做主妇讲究惯了,心里终究有点不舒服。

 

“姜义建你不是和对门的小子关系好吗,明天跟他说别送了行不。”连姐姐也玩着指甲提议,语气里充斥着鄙夷。

 

忽然间噌的一声,姜义建丢掉刀叉站起来,捏着拳头一言不发地跑出家门。

身后是父母的训斥或者呼喊,但男孩仍然置之不理,只是一味地向前奔跑着,似乎想要去寻找些什么,又或者是逃离些什么。

 

现在是夕色满山的黄昏,麻雀的叫声也倦了,零碎霞光从宽大梧桐叶间散落,把街区的沥青路都渲染得摇曳生姿起来。

 

姜义建一边奔跑,一边感觉到一点水渍溢出眼角,尾端泪珠以某种决绝姿态,无声消失在风中。

 

刚刚他本想大声反驳父母和姐姐,本想告诉他们,金在奂家根本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。

金爸爸挣的钱都给自己的残疾弟弟治病了,这间房子也是金家租来的,所以那门前院子根本轮不到他家修整。

金在奂每天都有好好打扫鸡舍,佑镇妈妈和智圣妈妈甚至付钱买他的鸡蛋,却每天都傻乎乎地送过来,根本不收一分钱。

 

他虽重生一世,却在看到父亲那威严表情时,顿时失去了反驳的勇气。只能愤恨地、幼稚地丢下餐具,像个仓皇的逃兵一样,哭着跑出家门。

 

姜义建曾无数次想象,如果长大后的自己回到过去,会不会更加勇敢地伸出手、早一点看清自己的心,那么,最终的结果是不是就有所不同?

 

但是刚刚,姜义建终于意识到,无论自己到多少岁,仍然是那个轻易放开手的胆小鬼,除了在餐桌上沉默无言之外,什么也改变不了。

 

4

“姜义建——”

终于跑累了的男孩在校车等候区停下,正弯腰扶住膝盖喘气,却听见头顶响起一个稚嫩甜脆的声音。

 

“你要和我一起爬树吗——这里的风景真的太漂亮了,你能看到所有的东西!”金在奂扶住树干,一脸兴奋地邀请男孩到自己的秘密基地玩儿。

 

这时的夕色愈发浓郁,绯红的迟暮阳光落到他发顶、全身,金在奂整个人似乎都要融化到那片炽热光彩中,把树下的姜义建看呆了,连眼泪都忘记擦干。

 

“好,你等等我。”

 

姜义建刚刚还在纳闷,怎么会在这儿碰见金在奂,看到这棵大叶梧桐才算醒过神来。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,金在奂都特别喜欢爬上这棵树,然后静静地发呆。

 

姜义建爬的还算容易,不一会儿便到达了与男孩平齐的高度。原先不知金在奂邀请过他多少次,都被姜义建以各种理由搪塞,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靠近金在奂的世界。

 

“你为什么喜欢爬这棵树啊?”姜义建看着身边毛茸茸的小脑袋镀上一层光圈,不由得开口问道。

 

“我爸原来问我,为什么喜欢找你玩儿,我说,姜义建笑起来特别好看,第一次见面我就这样觉得了。

 

但他说,我必须要观察到事物的全貌,奶牛单独看就是奶牛,而穿过树枝的阳光也不过是一线光束。他让我站到更高的地方看看,于是我就发现了这棵树。”

 

那天,金在奂小小的身子爬着这棵树,当他爬得越高,就越被眼前的美景所震撼。

微风中的曼妙气息,清透的雨后阳光,远处云端还有一条悠长的绚丽彩虹。阳光从炽烈的橘红色逐渐变为蛋壳白,然后再慢慢消失于地平线处,金在奂怔愣到夜幕降临,也没有爬下那棵梧桐树。

 

姜义建默默听着,忍不住扭头看他。

金在奂两只脚垂在半空晃来晃去,眼里仿佛有着全世界最灿烂的星籽。他情不自禁抚上金在奂柔软脸颊,脑海里却是外公昨夜对他说的话。

 

“孩子,你很喜欢住在对面的小朋友吗?”

姜义建扶着外公散步,却因他冷不丁一句话悚然一惊。回想自己这段时间的过激表现,还是忍不住在夜色中悄悄点头。

 

“那真的是很不错孩子啊。”

外公也许是想到金在奂的天真笑脸,脸上的皱纹都柔和不少。

“我们中有的人黯淡无光,有的金玉其外,可是不经意间,你也会遇到一个彩虹般绚丽的人,从此以后,其他人也不过是匆匆浮云。”

此刻,姜义建终于明白,金在奂身上那彩虹一样的,迷人又鲜活的光束。

 

忽然,姜义建感觉到右腿和肋骨传来剧烈疼痛,眼前的世界越来越模糊,金在奂也变成了虚幻。他试图抓住身边人的手,却几次扑了个空。

振作无果,耳边风声呼啸着,他终于重心不稳,从树梢直直摔落,与地面的距离越来越近。

 

5

姜义建睁眼,发现自己被包成了粽子,冰凉液体从手背血管缓缓流进身体,他嗅着医院浓郁的消毒水味道,忍不住打了个寒颤。

 

金在奂坐在窗前,身上仍是上次见面时那套衬衫西装,只不过全皱巴巴的,那精致的红色领结也不知所踪。他头发蓬乱、眼底青黑的滑稽模样,让姜义建不由得笑出声来。

 

他笑的纯真,脑子里仍是一片空白,直到被男孩小心翼翼地拥抱,才觉察到一切不过梦幻泡影,只有眼前身体的温度才算真实。

 

“我以为自己掩饰得够好了,我甚至还想笑着去你的婚礼。”他声音哽咽,那颤抖尾音透露出心中惊惧。

“但听见你出事,我就真的,再也演不下去了。”

 

姜义建忽然间失语,沉默许久,才慢慢伸出完好的手臂。

他终于,抓住了这个世界上,最为绚烂的彩虹。

 

END

 

 

 

 

 


评论(12)

热度(394)

  1.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